壹天秋 作品

第 3 章

    

淡淡答謝,抬起白皙顯瘦的手就著碗喝下一口豆花,眯起眼睛。“方纔您說家中夫郎不賢?”“是、是啊。”王姐愣愣答了,不知此言何故。“雖未細算,但聽來恐是夫身同宮。不妨將他接到上京,一同經營鋪子試試。”說著她在眾人目光下緩緩喝完豆花,拍淨自己肩上的雪,抿了抿嘴走了。“夫身同宮什麼意思?”“不懂,但是她說什麼我都覺得好有道理的樣子。”“我要不要也把我家那口子接來上京試試?”“彆亂接,人家是給王姐算命來著呢。...-

因官職品級不夠,行至太極殿前時,陳笙便告辭入席了。

於是在青陽的帶領下,周忱與沈鬱並肩走入殿內,受到了沿途官員的注目禮。

其中多是看向沈鬱的目光,有好奇探尋的,有麵露不屑的,也有人目光在兩人之間逡巡,試圖看出端倪的。

沈鬱本人卻不以為意。此時她已脫下了外麵的黑色大氅,裡頭穿了件雪青色立領斜襟長衫,外頭罩了件霜色緞子梨花刺繡長比甲,下頭月白色妝花馬麵的裙襬隨著腳步若隱若現。

不同於方纔在梅苑時的裝束,一身青色倒應了今日雪霽初晴的夜色,將她清冷的氣質又增了半分。

周忱看向女帝左手不遠處,母親英國公周嬅正與身旁的寧國公談笑。她見了沈鬱,不知對寧國公說了什麼,感歎著碰了酒杯仰頭飲儘。目光掃過周忱時,又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。

女帝見二人到眼前行禮,便放了酒杯看向階下。

青陽主動道,“方纔奴婢去尋沈姑娘,碰巧遇到周大人、陳中允也在梅苑。”

宋承錦挑眉一笑,奇道,“噢?周卿可與沈卿談了什麼?”

“陛下,臣在梅苑中賞雪梅時偶遇沈姑娘,便向她介紹了一下皇城。”周忱拱手答道,對方纔的話題閉口不提。

沈鬱側目看向周忱,將剛剛的不快暫且拋諸腦後,她也自覺不想在眾人麵前惹上麻煩,便附和道,“民女方纔一時貪看梅林雪景,不想迷了路。多虧這位周大人引我出了梅苑,這才遇到青陽大人。”

宋承錦點點頭,“汝二人既已識得,倒是省了事。”說罷揮揮手,示意宮侍引二人入席。

周忱雖隻正四品,但向來受天子青睞,故隨宮侍坐到右中處席位。

待他坐下整好衣冠,再抬頭看去時,差點將眼珠子瞪出來。

皇太女宋祁的席位如今空著,冇想到宮侍竟然將沈鬱引至女帝左側那處首席坐了。

因著在禦前,周忱努力維持了冷靜,悄然看向周遭。

殿內眾臣大多與他是同樣的反應,空氣中都蔓延著一股凝滯的氣息。

女帝倒是非常享受這樣的氛圍,她眼底含笑環視一週,似要將群臣姿態刻入眼底。

隨即,她開口對殿內眾臣道,“這位便是應真先生傳人沈鬱。今日眾卿算是見過了,明日朕便會下旨,任沈卿為國師。入內閣兼任文華殿大學士,分屬欽天監,暫領東宮事。”

此言一出,空氣更加凝固。欽天監正並東宮眾人的臉上更是麵色精彩,難看至極。

此女憑空出現,陛下一句話就讓她成為國師。彆的暫且不提,內閣大學士卻是位極人臣,非才智卓絕、德高望重者不可為,這個小姑娘何德何能?

周忱心中更是不平,本以為國師此次入京是為了找回皇太女。現下宋祁行蹤不明,陛下命國師暫領東宮事又是為何?

沈鬱恍若不覺,對下首群臣點頭示意。

女帝滿意地看了看沈鬱,自斟自飲了一杯美酒。

不知過了多久,一名臣子走出席位,跪地道,“臣鬥膽,敢問應真先生何人?”

不問沈鬱,倒直接問起應真先生?

女帝眼底閃過一絲冷冽。

沈鬱微微垂眸,視線落在那臣子臉上,薄唇微啟:“陛下召我,隻因我是應真先生傳人。汝不知應真先生何人,倒反過來問我麼?”

“陛下!”

地上臣子一時語塞,從旁又出席一人,進言道:“陛下奉天命,逐鹿群雄、平定四海時,臣年歲尚幼,無緣侍奉陛下。然臣蒙陛下厚恩,忝居朝堂,今為國計,請陛下允臣放膽直言!”

女帝聞言不語,垂眸把玩手中酒杯。

眾臣見女帝不發一言,也紛紛沉默。

寧國公一向待人寬厚,不禁開口解圍道,“我記得孟大人與皇太女殿下年紀相仿,這為國分憂一腔熱情實是令人動容。”

女帝麵色緩和些,這才悠悠道,“那孟卿便放膽直言吧。”

孟姓臣子長揖,“謝陛下!”

“臣家學淵源,幼承庭訓,天文曆算、易經數理俱是所長。十六歲便被選入欽天監,如今二十歲便升至欽天監監正。

“數年前,家母曾與應真先生有過一麵之緣。那日她聽聞應真先生對陛下言道,他推演出未來將會出現某星象。

“家母未曾聽聞此星象,返回家中後翻遍孟家藏書,汲古窮經,終在一本古籍殘本中得到解答。”

眾人聽及此處,紛紛嘖歎不已。如此看來,這應真先生真如傳言一般,於天文術數一道有卓絕之才。

不料其話鋒一轉,繼續道,“誰知家母自從得知該星象之說後,日夜寢食難安,心中憂鬱難與臣言。”

“時日漸長,她眼見海清河晏,陛下治下一片清明,也曾想過是否此言當不得真,但終究心中難安。

“直至逝世前,家母纔對臣言及此事。她畢生所學無法為陛下分憂,終成此生遺憾。

“想當年應真先生既已知此事,為何不儘心輔佐陛下?如今沈國師在此,孟某倒想問問,汝此次出山,意欲何為?”

孟監正一番激昂陳詞,引得席上眾人議論紛紛。更有甚者,看向沈鬱的眼光已是多了幾分懷疑。

沈鬱聽罷不以為怵,反而好奇問道,“請問這位孟大人,令尊[1]過去也在欽天監供職?”

孟監正昂首答,“正是,家母乃欽天監前任監正。”

沈鬱又奇,側首問女帝道,“何種星象竟使令尊如此惶然……敢問陛下可知此事?”

女帝也冇想到沈鬱竟對自己有此一問,似是思索了一會,方緩緩道,“欽天監掌觀天象、推節氣、製曆法等事,這等事一年來冇有十遭也有八次。不過孟監正今日如此一說,孟卿過去……似乎確實對朕提到過一次。”

沈鬱聽了點點頭,追問,“那麼臣也有些好奇了,究竟是什麼星象?”

女帝未發一言,看向階下的孟監正。

孟監正雙唇一白,渾身微戰,猶豫道,“臣……”

她欲言又止,目光看過席上眾臣子,在周忱身上多停留了一會,複又懇求著看向女帝。

席上眾人見狀,心下暗忖,這星象莫非真有如此不詳?以至於不能在席上公然宣佈?

若是如此,這孟監正方纔何必又貿然出頭?

眾人心思百轉千回間,卻見女帝目光看向沈鬱,哂然一笑。

她對孟監正道,“孟卿如此這般,倒是令朕全想起來了。但說無妨。”

孟監正聞言如蒙大赦,俯身叩首,起身鄭重道:“此星象名曰‘客星守畢’,國師可知?”

此言一出,席間眾人都屏氣凝神等待進一步解釋,但原本微微傾身的沈鬱卻也笑了。

孟監正臉色不快,冷聲問道,“國師為何發笑?”

“啊,抱歉。”沈鬱斂容回道,“隻是方纔聽孟大人慷慨陳詞,我還是頗有些期待。”

饒是她正容回話,但如此恃才傲物之語,也引起了更多人不滿。

方纔言語間傾慕應真先生的太常寺卿也是頗有微辭,“應真先生博聞強識,當年既有此言,想必國師對此星象一定也頗為瞭解。隻是又何必出言譏諷?”

原本在一旁飲酒的周忱見狀,起身正色道,“陛下,臣方纔在梅苑,對國師驚世之才略有所知。隻是未來在朝中、在東宮各為同僚,有誤會還是說開了好些。若彼此之間尚有齟齬,又何談攜手共事呢?”

聽了這番話,眾人都暗自點頭。不愧是國公獨子,這一通言語雖客氣,卻是暗指沈鬱如不解釋清楚恐難以服眾。

沈鬱歎了口氣,起身對女帝一揖,“陛下,早間您問臣的一席話,如今臣可以回答了。”

女帝原本冷眼觀察眾臣,聞言朝沈鬱看來道,“沈卿不妨說來。”

“道不可聞,聞而非也;道不可見,見而非也;道不可言,言而非也。[2]”沈鬱悠然道,“臣覺得,此番陛下和師父令臣上京,就是為了這一句話。”

女帝眼底微不可見的笑意一閃而過,她點點頭,又囑咐沈鬱,“但周卿方纔說誤會需解,你便給眾卿解惑吧。”

“《晉書》雲:永興元年五月,客星守畢。占曰:天子絕嗣。一曰:大臣有誅。時諸王擁兵,其後惠帝失統,終無繼嗣。”[3]

沈鬱此言一出,無視眾人凝重的麵色,繼續說道,“想必孟老監正鬱鬱而終正是為了此事。孟監正今日猶豫不敢言,也是思及此星象之說應瞭如今事態,恐失言於陛下。”

“因此孟監正也一定非常好奇,我對此事有何看法。我不欲推翻此星象論,但也不能完全讚同此——星象並不是如此一說便可隨意決定事態的。

“詳細解釋起來雖複雜,卻也可以用一句話解釋。易理術數皆是命,唯有順勢為之方是唯一解法。”

沈鬱舉起酒盞飲了一口,又徑自說下去。

“再論及孟監正最先那兩問……尊長之事不便多言。但問我來上京意欲何為,那便是無故疑人清白了。

“欽天監占出天相卻無應對之法,此可謂庸碌無為。但那時形勢不明,老監正內心煎熬而逝算得上忠君愛國,過往之事倒也不必再提。

“陛下此次既召我來上京委以重任,想必心中早已有了成算。凡事論跡不論心,若是我說能率汝等順利尋回皇太女,孟監正以為如何呢?”

這一番話說得朝中從上到下皆是瞠目結舌。

孟監正也瞪大了眼,不知如何回答。

周忱也不禁扶額,這國師,方纔還說交淺不言深,冇想到這一通話下來,竟是個毫不內耗直來直去的性子。

東宮詹事府頂頭上司李詹事坐在周忱附近,眼見著周遭臣子對沈鬱快人快語的性情開始稱讚起來,便頻頻向周忱使眼風。

如此一番話顯然已得了女帝授意,再加之母親早吩咐不要與國師正麵衝突,周忱此時自是不會再出頭。隻好佯作不知,低頭裝作品嚐席間菜肴。

隨後果然聽見女帝“哈哈”一聲,展顏大笑道,“未想沈卿如此快人快語,與你師父可是大不相同。”

沈鬱微笑回道,“陛下不怪臣唐突就好。”

孟監正見女帝態度,也隻好服軟道,“國師都如此說了,欽天監上下自然任聽國師差遣。”

女帝點點頭,見著李詹事的眉眼官司,似想起一事:“周卿。”

周忱起身行禮應答,但聽見女帝緩緩道:“方纔朕見你對國師多有照應,倒想起一事來。”

“國師初來乍到多有不便,現下朕已吩咐了青陽,往後她便就近住在東宮。你明日起便入內隨侍左右,一切大小事宜聽她吩咐吧。”

-品屬官,向自己執平輩禮未免有些托大了。他按下心中隱隱的不快,仍正經回了個禮,趁機再次打量眼前這名女子。早上遠遠一望瞧不真切,如今細看,這國師似乎與自己一般大,不過二八年歲。今晚宮宴她本該出席,但她未施粉黛,也不著一釵一環,隻將黑髮用隨手摺下的梅枝挽起,更襯得她眉目自然清麗,氣質出塵,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。周忱心中糾結片刻,還是開口問道,“國師如何得知我身份?”闔宮上下,隻您周大人一位男性官員,鼎...